近几年，在东城区的养老服务机构中，总能看到一些年轻的面孔——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投身养老服务行业，“90后”“00后”精心照料八九十岁甚至100岁的老人，“朝阳”守护“夕阳”的温情故事每一天都在上演，一股青春热潮正在悄然改变着这个行业。
·故事·
年轻人与老年人的“双向奔赴”
“爷爷，我来看您啦。”“小慧，您可有三天没来了。”尹宇慧忙于工作的日子，薛爷爷一天一天地数着盼着她来。老人虽然嘴上埋怨着小慧，心里却十分心疼这个“大孙女”，把家里好吃好喝的一股脑儿全拿了出来，堆在小慧面前，“你吃这个。”“这个你们年轻人爱喝。”看着年逾九旬的老人为自己忙碌的样子，尹宇慧鼻头一酸，心里满是愧疚。
上门探视、生病陪诊、送饭送药……千头万绪的驿站工作使得尹宇慧东奔西走，总是停不下来。尹宇慧说：“他们曾经年轻过，但是我们没老过，很多时候要代入老人的视角，才能与他们共情。”
在和平里社区养老服务驿站，1992年出生的尹宇慧有500多个“爷爷奶奶”，其中有不少老人已经超过90岁。充满朝气、活泼开朗的尹宇慧既是老人们疼爱的“孙女”，也是他们的生活管家，每一位老人的基本情况她都记在心里。
张奶奶喜欢探索美食，尹宇慧就带着老人一起吃比萨饼、自助餐，解锁了奶奶人生中的许多“第一次”。尹宇慧说：“和年轻人相处久了，老人的心态也变得年轻了，脸上多了许多笑容。”如今张奶奶得了阿尔茨海默病，曾经那些属于两个人的快乐记忆正在老人的脑海里逐渐消失。“我只希望奶奶不要太快把我忘掉。”说着，尹宇慧的眼圈红了。
这样的“双向奔赴”，在年轻人与老年人之间建立起了情感纽带，他们互相陪伴，彼此治愈。
2000年出生的胡莹莹是个内心十分柔软的女孩，回忆起这些年和社区老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她忍不住哽咽：“爷爷奶奶们的小举动，总能给我带来很大的感动。那些温暖的时刻，是我选择留下来的原因。”
今年87岁的安奶奶是景山东街社区养老服务驿站的“常客”，驿站里的4名“00后”，是她牵肠挂肚的人。胡莹莹说：“在奶奶心里，我们都是小孩，都是她的孙子孙女。看到我们忙于工作顾不上吃饭，奶奶十分心疼。她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们需要什么，跟我说啊’。”
安奶奶有一个小菜园，每到夏天，丝瓜、黄瓜、西红柿、辣椒长满了枝头，她总是精心挑选最新鲜的那些送到驿站。胡莹莹回忆说：“有一次我上门探望奶奶，她正在收拾小菜园，我夸奶奶‘您种的菜真好’，奶奶说，‘这些都是给你们种的’。”胡莹莹只当老人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待蔬菜一成熟，老人就送了过来，而且是每天都送，直到小菜园被搬空。
社区养老服务工作是胡莹莹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这一干就是三年。胡莹莹说：“当初，我是抱着对养老服务行业的好奇心走进来的。后来，在和老人相处的过程中，我发现这是一个特别有意义的工作，爷爷奶奶们需要我的关心和帮助，我也沉浸在他们带给我的温暖中。”
又到了定期的上门探视时间，胡莹莹敲开安奶奶的家门，老人亲昵地拉着她的手来到饭桌前：“莹莹，是不是还没吃饭？快，趁热吃。”
·生机·
年轻人给养老服务行业带来新活力
“95后”的张翔宇是一名来自北京昭阳社会工作发展中心（社会组织）的年轻养老人。自2019年底加入朝阳门街道居家养老管理中心工作以来，他带来的不仅有专业能力，还有年轻人的思维方式。
朝阳门街道居家养老管理中心的社区服务对象有很多是孤寡、空巢、失独、高龄甚至残疾的老人，张翔宇在和老人的相处中感受到了他们对于精神慰藉的强烈需求。张翔宇说：“老人们在偌大的城市中生活，容易感到孤独、寂寞、无助。有的老人甚至已经很难走出家门，无法了解家门以外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他们需要更深层次的精神慰藉。”
为了帮助这些老人走出精神困局，张翔宇和中心的社工们一起了解需求、对接资源，与美新路基金会、中央财经大学社会与心理学院等多方合作策划了“聊时光”公益项目。专职社工带领社工专业的实习生一起走进老人的家，倾听老人的故事和心声。
80多岁的何爷爷在“聊时光”中回忆了许多自己年轻时的美好经历，他还拿出珍藏多年的老照片与社工们分享。这些老人十分珍视的回忆和照片，被社工们整理成文稿，制作成精美手册。收到手册的那一刻，何爷爷激动地说：“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仅仅一份纪念手册，还不足以满足老人们长久的精神慰藉需要。如何把老人的热情带动起来，成为张翔宇思考的新问题，“要给老人搭建一个能够发挥余热的平台。”于是，“潮学堂”老年大学出现了，各社区助老志愿服务组织成立了。
年轻人的加入，为养老行业注入了新鲜血液和活力。
“90后”的李怡萌是北新桥街道最年轻的养老工作干部，走访调研老年人的实际需求，是她工作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李怡萌说：“在前期的调研过程中，我发现北新桥地区有助餐需求的特殊困难老人比较多。但是，社区养老服务驿站每天实际上门为老人送的餐食并没有那么多。”问题出在哪儿呢？李怡萌带着疑问，多次前往驿站和社区，和老人面对面沟通，终于找出了答案。李怡萌说：“因为驿站是第三方来运营，需要收取一定的配送费。老人节省了一辈子，除了餐费，不愿意再多掏几块钱的配送费，所以没有选择送餐服务。”
这些特殊困难老人的吃饭问题，成了压在李怡萌心里的一块石头。一次社区活动，让这个问题迎来了转折点。李怡萌说：“参加活动的都是社区里的积极分子，这些叔叔阿姨们身体硬朗，又很热心。在和他们交流的过程中，有很多人主动提出想要参加社区的志愿服务活动，发挥余热，为街坊邻居做点事。”
其中一位71岁的张阿姨给李怡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张阿姨一心想为社区做点事。李怡萌说：“阿姨特别乐观，还有一副‘热心肠’。我就想能不能把这些叔叔阿姨们组织起来，成立一个志愿服务队，去帮助有困难的老人。”
李怡萌的想法得到了街道领导的支持。在她的推动下，一支“乐龄”志愿服务队成立了。队员都是像张阿姨这样健康、有活力、积极向上的老人，他们为辖区的特殊困难老人提供着免费送餐的服务，获得各方好评。
·展望·
期待更多年轻人走进来留下来
2013年的那个夏天，对于“90后”的游波来说，面临着一次重大抉择。当她在意向书上填写下“老年服务与管理专业”时，周围的亲朋好友诧异而不解，问她毕业后要做什么？她用不确定的语气说：“可能是养老院吧。”在当时，养老服务在许多人的眼中，都会用“工作累、没前途、端屎端尿”等词汇标签化，尤其是年轻人选择这个专业，更是不被理解。
从接触养老领域到从事养老服务工作，游波在“养老圈”里一干就是11年。这些年，她从一名一线护理员成长为东四汇晨老年公寓的院长助理。从别人口中的“脏活儿、累活儿、没前途”，到现在逐渐被认同的“朝阳产业”“夕阳工作”，她也见证着社会大众对养老服务工作的认知转变和养老服务行业的发展。养老是什么？游波的心中早已有了答案。游波说：“养老服务工作是什么、怎么干？对我来说，那就是尽自己的全部力量，纾解老人们的忧虑烦恼，让他们展开笑颜，安享晚年。”
在游波看来，当代一些选择加入养老服务行业的年轻人有一个误区，“有很多年轻人觉得，在大学实习期间学到的护理经验，足够在毕业后直接成为小组负责人或者主管。实际上，大学生在这个阶段所做的是辅助、配合一线护理员完成各项护理工作，同时去了解养老服务行业真正做的是什么。进入养老服务行业只是起点，只有踏踏实实从一线做起，才能夯实以后的管理能力，更好地服务老人。”她认为，年轻人应该做好“吃苦”的准备，树立起服务意识，这样才能做好养老服务工作。
同样，和平里社区养老服务驿站站长尹宇慧，也曾经历过不被理解的阶段，她说：“我刚到驿站工作的第一年，我妈羞于和亲戚朋友提我的工作，怕被人说‘你女儿是去伺候老人，给人家端屎端尿去了’，面子上过不去。”为了转变父母对养老服务行业的看法，尹宇慧专门把老两口接到驿站来，实地了解自己每天的工作。“看完以后，我爸妈完全理解我了，而且还为我骄傲，觉得我帮助了很多有困难的老人，他们也能放心了。”
尹宇慧管理的驿站里，现有11名工作人员，其中5名都是养老服务相关专业毕业的“90后”甚至“00后”实习生。尹宇慧发现，近年来，年轻的实习生来了一茬又一茬，进入养老服务行业的年轻人是多了，可真正选择留下来的人却很少。
在尹宇慧看来，养老服务行业的社会认可度还不够高，导致不少年轻人一直在徘徊犹豫的过程中。她说：“如果你真的有兴趣，或者你已经加入这个行业，不妨试着多坚持一下，经过时间的沉淀，你会发现真的能成为一个不一样的自己。”
张翔宇是看到了养老服务行业的发展前景而选择加入的。在他看来，越来越多年轻人的加入，正在让传统的养老模式向更新潮的方向发展。张翔宇说：“我期待着等我老了以后，身边能有一群年轻人带着我一起玩桌游、看电影、喝咖啡，那样我就会一直沉浸在自己还年轻的美梦里，跟得上时代的脚步。”张翔宇呼吁那些准备加入养老服务行业的年轻人勇敢地迈进来，那些刚刚加入养老服务行业的年轻人坚定留下来。他说：“为了‘明天’的自己，未来可期。”
对于初入“养老圈”的年轻人来说，要想真正地在养老服务行业立足、扎根，首先是要有一颗爱心，秉承着尊敬、爱护的初心，用心服务好每一位老人。其次是要有一颗上进心，不断更新专业知识，提升专业技能，学习与老年人的相处之道。最后是要有一颗耐心，养老服务行业虽然是“朝阳产业”，但是在完善职业技能等级认定、畅通职业发展通道、提高薪资水平、加强专业培训等方面还需要一定的时间，仍需耐心等待。年轻人本身就是“朝阳”，所以我认为，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投身养老服务行业，“朝阳”服务“朝阳”是件好事，既可以促进行业面貌的更新换代，又可以促进行业更好地转型升级。
——北京市老年学和老年健康学会副秘书长、东城区耆乐融长者关爱中心理事长、东城区养老行业协会副会长 卞学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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